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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老风采

我的梦中黄河

我生长在长江边,上大学以前,没有见过黄河。
  1956年,我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,8月底,从上海乘火车去北京。车停济南后开始继续前行时,我就凭窗眺望,在车轮缓动的隆隆声中,按照我对黄河的想象寻找黄河。几分钟后,黄河已在我的脚下平静、安详地向东方流去了。
  初见黄河,没有给我带来相见恨晚的宽慰,相反,还有一些失落之感。因为我的梦中黄河来自有限的前人的诗文画作,来自《黄河大合唱》的音乐旋律,而眼下的黄河与之相比,好像差得太远。
  后来,我在许多地方见到姿态各异的黄河。窗外悬顶的黄河,滩涂散布的黄河,流凌拥塞的黄河,麦浪翻飞于两岸沃野的黄河,以及挺立着“中流砥柱”的黄河。在青海的龙羊峡,当时已建有千里黄河第一坝,我在坝上来回走过。纵观大坝内外:高峡平湖。坝外烟波浩渺,极目天舒,遥探河源,远不可及;坝内幽深险峻,清流滚滚,西电东送,由此出发。在河南洛阳小浪底,是目前黄河上最后一段峡谷的出口处,是控制下游水沙的关键性工程。去参观的那天,恰逢大坝开闸放水排沙。由于库内蓄水时间长短不一,不同层次水体的含沙量也就不同。上层比较清白,中下层则呈黄褐色。坝体上预留的上中下三个巨大的出水口,闸门一开,不同颜色的硕大水柱,咆哮着喷涌而出。白、黄、褐三条蛟龙当空飞舞,旋即俯冲而下,轰然跌落在坝底前的河床上,在猛烈撞击中汇合,大浪淘沙,滚滚奔向远方。
  
  2005年,我75岁。有机会来到山西吉县,继续寻找我的梦中黄河。
  时届初冬,严寒将至,估计此时还不至于“大河上下,顿失滔滔”,但也应是水枯石出的时候了。清晨,我们一行横跨遍布碎石的宽阔河滩,向河床抵近。稍后,隆隆雷鸣引发的回响震动着空旷的河谷。未见其形,先闻其声。瞬间已是千军万马般的浊浪腾飞,驾天风,倾漠雨,嘶吼声中猛袭前方层叠阻障的巨石。说它是瀑布,与我曾见过的瀑布可大不一样,那黄河水不是一股或多股轰然坠下的清流,也不是一张多股溢水排列起来的温情大幕,或从断崖上跌宕滚落的山泉,而是斜卧在河床上愤然跃起的潮涌,横冲直闖,呼啸而下。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中流搏浪,水暖云崖。啊!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,“怒吼吧,黄河!”竟是这样!当下的季节尚且如此,夏日消溶,江河横溢,又当如何呢?这不就是我在梦中追寻的黄河吗?
  梦回当初,我的梦中黄河几乎只有“怒吼”的黄河,和“黄河百害,唯富一套”的黄河。这样的筑梦依据显然太偏狭和幼稚了。我用大半生的寻梦之旅,所见黄河也不过是0000,但是总算让我懂得了一些道理。其实,“怒吼”的黄河,“百害”的黄河,都不能概括黄河。有史以来,乃至史前以来,黄河即已造就了广袤富饶的中原大地,滋养了亿万华夏子孙,孕育、创造、发展的灿烂中华文明,惠及东方乃至人类。黄河,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。在她的怀抱里,芸芸众生、仁人志士谱写了多少华彩乐章和英雄故事!所谓“百害”,只是生产力水平低下,封建制度和小农经济的无奈责难罢了。试看今日之黄河,不是早就超越历史和我的梦境,而继续构造着中国梦里崭新的恢弘场景吗?
  但是,“怒吼吧,黄河!”那是为捍卫民族生存的呼喊。它是抗日救亡的号角,它是振兴中华的集结令,其历史功勋,永彪史册,激励后人。如今,十三亿人正致力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,“怒吼”的黄河不是唯一常态,但它昭示的气势和风骨是永恒的。它是历史的,也是现实的。它永远是中华民族的精神支柱。
  (作者吴微系经济学院离休教授)